一提到汽车修理和改装，大多数人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头文字D》。

哪个车迷没幻想过自己成为车手叱咤风云呢？

在内地的汽车修理和改装铺，大多数都是连锁店。

在香港，则有大量的民间私人汽车修理铺，它们被俗称为“车房”。

这些车房都会聚集在固定的地方，达到群聚效应。

而其中一个区域则是土瓜湾的十三街，被称作“车房街”。

我第一次经过土瓜湾的十三街时就惊叹：这片老街怎么那么多的车房聚集？

炎炎夏日，修车师傅们光着膀子，一身大汗，吭哧吭哧地换轮胎、拆零件。

江湖气扑面而来，颇有电影感。

车房不就是修车而已吗？有什么特别的呢？

其实车房里有意思的故事，多着呢。

车房街的历史

如果你在香港时常开车，光顾车房就绝对不是什么稀罕事。

毕竟把车送进原厂修理，动辄几万的修理费，中产也得考虑再三。

于是灵活便捷、性价比高的车房，便成为大部分车主的首选。

袁先生是土瓜湾十三街车房社区里非常活跃和热心的车房师傅。

他现在的车房位于鸿福街，从事车房行业已经三十年。

他非常喜欢和街坊聊天，也很欢迎我们这些年轻人和他沟通。

袁师傅在给我们讲解“车唧”也就是升降台

他给我们介绍了土瓜湾车房社区的历史。

原来七八十年代这一片是菜市场，经过城市规划之后，这一带被清空。

由于道路设置便于停车、没有栏杆的阻拦，再加上这里租金便宜，唐楼居多，适合改造成为车房。

于是逐渐发展成为“车房街”。

为什么唐楼的门面适合做车房？

原来想要经营车房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和监管，因为修车要将车吊起，因此需要非常高的楼顶才行。

所以很多新楼都不能改造成为车房。

只有唐楼为主的旧区（例如：土瓜湾）以及工厂大厦才满足高楼顶的条件。

袁师傅说，车房街几十年来形成非常好的社区氛围和完整的产业生态圈。

不同车房的专长不一样，有的是全科车房。

也有的车房是专门负责玻璃，有的负责打蜡、冷气、打铜、喷油等等，术业有专攻。

车房之间不会互相抢生意，遇到不会修理的还会相互介绍客人，扳手或者推车等工具也会互相借用。

大家是同行也是朋友，会一起聊天和交流行业经验。

车房师傅和社区的街坊邻里关系也非常熟稔，和街坊喝茶吹水也是常有之事。

拍到一位师傅和住在楼上的大爷聊天

袁师傅笑着说，以前遇到警察抄车牌，车房之间都会互相通气，大叫“抄牌啦！”

从街头喊到街尾，在警察来之前尽快把车房前的车挪开。

这里除了车房，还聚集了很多的零件铺。车房进行改装和修理的时候都需要光顾这些店铺的生意。

去这家店铺买胎、去那家买螺丝等等，几乎所有零件都能这个社区快速买到。

要让车主尽快拿到车，即使刮台风都最好不过夜。

车主越快拿到车，对车房师傅来说风险也能降到最低。

风格迥异的车房

和连锁店以及大厂不同，车房师傅都是自己租门面自己真把式干活，很多师傅都从业几十年。

因此车房对车房师傅来说意义非凡。

不同的师傅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车房。

姚师傅将他自己的车房装饰得像是一个收藏仓库。

他笑着说，老婆不让他放在家里的，他都拿来放到车房这里。

车房的墙上有他从马耳他买回来的纪念品、他的高尔夫球棍、赛车模型、古董车钥匙、老爷车的方向盘等等。

但最让他得意的还是下面这个收藏品。

从日本买来的美国公司snap-on汽车修理滑板车——花了他当时一个月的薪水。

这个滑板车早已绝版。

现在汽车修理都是用升降机吊起来，但最开始修车，大家都是用滑板车躺在车底下修理的方式。

非常危险，很多修车师傅出事。

姚师傅的车房还拥有自己的logo，是他女儿帮他设计的。还成为了他Facebook的头像。

姚师傅20多岁就开始来车房做伙计了。当时只是无所事事，想打份工学一门手艺。

但在八九十年代，会去做车房的人，大多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人，因此风评很差。

他记得他刚做车房没多久，有朋友一起吃饭就直白地问他：“你偷过多少辆车？”

他觉得遭受侮辱，非常生气。

姚师傅在真正从事这一行之后才对汽车开始感兴趣。

这两年经验老练的他还受邀去考了证书，成为了汽车修理的咨询师。他说学无止境。

姚师傅说，车房就好比医院，有皮肤科——喷油，有心脏科——维修汽车电脑系统，当然也有全科。

一位车房师傅的维修工具——“听诊器”

土瓜湾的十三街就好像香港版的底特律一样，这里有200多家车房，一个月服务车辆无数。

对香港的交通和市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底特律也有另外一个命运，那就是衰落。

车房式微

尽管车房在现在仍然承担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这个行业在香港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走下坡路。

最主要的原因是电动汽车的兴起，汽车市场在逐渐萎缩。

为了环保官方也一再助力，香港政府近年的《财政预算案》提出最迟在2035年停止燃油私家车登记。

此举引起业界的忧虑。一方面是现如今电动车的配套设施仍然不完善。

不仅缺乏维修监管，电池回收宣传方面做得不足可能导致更严重的污染。

另一方面，电动车公司基本独揽自己的技术和专利，零件不通用。

所以电车大部分只能回原厂维修。维修电动车也因为涉及高压电，对技工来说更加危险。

车房行业走下坡路的第二个原因则是旧区重建后成本不断上升。

袁师傅表示，此前几十年他都在另外一条街经营车房。

但香港政府在2019年尾宣布土瓜湾要进行旧区重建、起新楼后，车房街大量车房需要另觅新址。

离开这一片区，租金飙涨，政府也没有提供实际的赔偿金。

导致很多车房相继结业（可以想见之前这里的车房规模更庞大）。

很多车房师傅都转行去做了保安或者清洁工，还有的就直接结业退休了。

一些车房因搬迁或结业而无法带走的物品，则被关注土瓜湾文化的社区组织所收藏。

例如这张信息量极大的圆桌，之前就放在一位师傅的车房前。

就是上面那张师傅和大爷吹水照里面的桌子

因为修车又脏又累，用纸和笔非常麻烦，师傅图方便就直接把客人的电话号码等记在桌面上。

而袁师傅，则幸运地找到了适合做车房的门面，重新上路。

这原来是一间在17年发生过爆炸的餐厅，事故发生后好几年失修一直维持惨烈的现场。

袁师傅花了68万装修搬过来，光是收拾残局就处理了6个月。

其中车房里面最贵的就是钻地一米深的石屎，可以用20年，承担升降机的重量。

袁师傅不仅要支付巨额装修费，租金也翻了一倍，由原来的2万港币变成了4万。

车房成本上升，疫情之下经济却转差。

通货膨胀严重、油价上升、停车场收费上升加上抄牌严重已经让汽车行业不好过。

车房作为下游产业更是受影响。

这两年香港的中产移民潮更让车房生意雪上加霜。

车房的客源主要是能养得起车的中产家庭，但这一阶层正是香港移民潮的主体。

由于零件的独特性以及信任口碑等原因，车房大多做熟客生意。

很多客人即使搬家去了其他的区，照样会回来土瓜湾找固定的车房修理。

这种长达几十年的信赖关系，早就让车房师傅和很多客人成为朋友。

袁师傅说，这两年不少客人专程在移民之前过来和他打招呼告别，有的还说要把车送给他。

他的车房也专门设了一面墙，免费给客人放卖车的信息。

面对车房行业的衰落，袁师傅苦笑说：“生命范围是越来越小的啦。”

如果你上网搜索车房的资料，会看到不少新闻报道。

比如车房师傅修车时因为升降机不稳，汽车砸下来当场去世。

干这一行真的很不容易，希望车房师傅们干了一辈子的营生能继续蓬勃发展。

大家也可以多去和车房师傅们聊聊天！